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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的质地 -------- 访81届校友王金龙

2013-07-23 点击数：

“金”的质地

——访81届校友、星巴克大中国区总裁、星巴克咖啡公司全球高级副总裁王金龙

紫丁

王金龙，生于1957年，高中就读于北京外国语学校, 毕业后留校任教。1977年考入我校外贸英语系（一系），1982年1月毕业后到经贸部工作。1985年进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学习，1988年获法学博士学位，当年同时考取纽约州和新泽西州律师资格，成为获此双重律师资格的首位华人；先后在纽约华尔街的Milbank Tweed律师事务所和西雅图的Preston Gates&Ellis律师事务所从事律师工作；1992年加入星巴克公司，任法律和公司事务部副总裁。1995年起任星巴克国际有限公司全球副总裁；2001年退休回到中国，2003年出任良友金伴便利连锁有限公司总裁；2005年底重返星巴克，任大中国区总裁、星巴克咖啡公司全球高级副总裁至今。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想做的，没有我想做而做不成的”，“宁******头，不做凤尾”，是金龙信奉的人生格言。

1、点石成金

“文革”的洪流没有和金龙擦肩而过，但他却以优异的成绩幸运地延续了教育背景；且在尚不开放的政治年代，与少之又少的“外”字结下缘份。小学三年级他就被选拔进入培养外交人才的北京外国语学校。文革使其学习机缘落空，但高中有缘得以重返该校继续学习外语。
与其说金龙刻苦，不如说他相当善于学习。他常常是在给别人讲题过程中让知识得到深化和巩固。他初中毕业考试时六门课几乎满分。他那时的志向是当科学家、飞行员。自信的他，在恢复高考第一年甚至没打算报考，因为觉得以后还有机会。他是在校长和朋友劝说下，到最后一天才报了名。他没怎么复习就上了考场，结果轻松被第一志愿北京对外贸易学院录取，成为“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七七级。

大学毕业时的王金龙（右起第三人）

      大学同学这样评价他：
      “金龙从小就知道发奋学习，很有主见和执行力，他是真正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是自我驱动和自我实现的人。在大学也是如此，被选为班长。”
      “我对金龙从内心里佩服。他正派，善于思考，处事果断。他是我校的骄傲，也是我们的榜样！”
      “贸院”的四年学习，成为改变金龙人生的重要转折。他在这里开阔了视野，走出原有局限。他说：“外经贸大学，当年的北京外贸学院，是我日后走向世界的阶梯。她提供给我更加自信的知识力量。许多老师的教学水平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比如陆墨珠、张荫余等。陆老师解放初大学毕业后在外贸部当了二十年英文翻译后，来校教授专业英语，张老师早年在英国接受的教育并工作，有着深厚扎实的英语水平。”
      大学毕业后，金龙被分到外贸部工作。
      1985年，金龙自费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攻读法学博士学位。一向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充满自信的他，第一节课下来，竟然一句话都没听明白。再问美国同学，他们说也没大听懂。金龙不甘心。于是找到Randy Edwards教授——一位研究中国法律的专家和对中文和中国文化有着深刻理解的学者。金龙问：“我上了三周课，一个词也听不懂，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请您诚实地告诉我，我还能不能跟得上？” Edwards教授一字一板地答道：“我告诉你，你永远也跟不上！你要知道，我们法学院不教英文；更重要的是，这里也不教法律！”金龙对这个回答非常惊讶，又问Edwards教授：“堂堂的哥伦比亚法学院不教法律，那教什么？”教授继续道：“我们只教你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像律师一样去思维。你的问题不是语言，也不是法律，而是思维。法律不是自然科学； 1 1≠2，法律是社会科学。你拥有与别人不同的思维方式、文化背景和工作经验，这些都是你的优势，对你的学习都是宝贵的。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掌握学习方法……”
      教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金龙豁然开朗，自信心重新回到身上。通过半年的努力，金龙顺利通过哥大法学院的全部考试并获得法学院的模拟法庭最佳口头辩论。比赛在考察他法律知识的同时，还展示了他在国内学习和工作时锻炼出来的在大庭广众讲话的能力。他的丰富阅历和广博知识面令模拟法庭法官和同学们刮目相看。
      思维方法的改变让金龙的学习变得轻松了。从第二年起，同学们不再看到这个过去总是第一个到图书馆最后一个离开的中国学生，他也很少去上课了，他开始“玩儿”了。思维方式的飞跃让他掌握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领，法律经典案例教学带给他举一反三的联系观点，考试题目在他眼中成为不同方式的组合而已，沉淀多年的工作阅历和知识面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得到激发和唤起，思维在多重框架中流动，对一个问题无须回答“对”与“错”，只须把它说得滴水不漏就OK了。他对美国式的法律教育的吸纳可谓如鱼得水。
      三年后，靠着这种学习方法和思维能力，金龙轻松通过纽约州和新泽西州律师资格的考试，成为华人中同时获得双重律师资格的第一人并进入华尔街律师事务所工作。他在美国律师界站稳了脚跟。

王金龙校友（右一）与七七级老同学在一起

2、金—鱼良缘

      金龙曾在华尔街的Milbank Tweed律师事务所和西雅图的Preston Gates&Ellis律师事务所做律师。律师职业让他深入地了解着美国社会，强化着他法律知识的系统性，训练着他思维的多元化。
      在Preston Gates工作时，金龙曾和他的律师同事代理一家公司与一家保险公司打官司。这之前，这家公司已经在初级和中级法院输了两轮，官司也持续了两年多。其实，金龙在Preston Gates并不是诉讼或打官司律师，他主要从事商业、银行和房地产方面的法律工作。但由于他出色的工作受到了很多客户的好评，事务所诉讼部门的主管律师才邀请金龙参与这一诉讼的最后一搏，再次上诉到华盛顿州最高法院。金龙接手后，在两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什么也不做，将积累了两年的材料全部看了一遍，写下 210页的诉讼材料。此诉讼的主管律师拿着这份材料看了三遍，最后评价说：这小子（指金龙）有本事，诉讼的角度与过去完全不同！最终，他们赢得了这个官司！
      Preston Gates&Ellis律师事务所的业务让金龙深入到美国大企业的神经，观察到它们发展中的问题，触摸到它们的各不相同的企业文化。他为它们做出法律判断，也感受到与它们某些价值观的共鸣。在西雅图的律师职业让金龙遇到了星巴克。这对他成为“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人生转折。
      他的客户中不乏世界著名的大公司，星巴克的历史和营业额没法与它们相比。1992年，他离开律师事务所，在世界五百强和星巴克之间毅然选择后者，是因为他赞同星巴克的价值理念：以人为本，鼓励创业和创新精神。他也被星巴克咖啡店这个依靠着“嗅觉和视觉”为大家提供一个办公室和家庭之外的第三空间的概念所吸引。
      金龙回忆：“我选择公司时，星巴克是点名我去做法律顾问的公司之一。我那时就看到，星巴克虽然很小，但发展很快。另外，公司的文化非常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金龙一向恪守的“宁******头，不做凤尾”的信条。
      星巴克的标识是个“美人鱼”图形。从此金龙与这条“鱼”结下了“金”—“鱼”之缘。
      1992年，金龙作为法律部总监加入星巴克咖啡公司。公司的许多文件经由他修改后才能发出去。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地审阅，经常用红笔把文件改得满篇皆红，不满意的甚至建议同事重写。老板看后建议他至少将红笔换成绿笔，给人留点余地。尽管英文不是金龙的母语，但他这个外国人，却在写作上比95%的美国人有着更高的要求。
      金龙让星巴克看到自己的价值，他也体会着“鱼美人”美之所在。他曾作为公司法律部副总裁与一位星巴克投资者代理人谈判一个合作协议，该代理人也是律师出身。棋逢对手，谈判过程异常艰难。霍华德（Howard Schultz，星巴克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在办公室的过道上偶遇金龙，问起此事。金龙说谈得不轻松。霍华德说：“金龙，It’s a kiss, not a punch。”意即：这是一个吻，而不是一拳。霍华德的意思是：在生意场上，要把谈判者当作合作者，保持亲密关系，这样才能做好事。金龙将这番浓缩了星巴克文化的警句牢记在心。他后来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把星巴克的文化传递给每一位员工、每一位消费者。
      相同的理念是合作与相互归属的最强大的稳定剂。从1992年星巴克上市起，金龙即被赋予了重要角色，他的汗水凝结于企业不断提升的进程中。一天，霍华德先生对金龙说：“金龙，你做得很好，我也做得很好，但我们得做点新的东西，我们可以改变世界。”霍华德先生是希望和金龙一起开拓国际业务，包括大中华区星巴克的业务开拓和发展。两个理想主义者兼“白日梦”制造者一拍即合。
      金龙的国际业务始于亚洲，一个不以咖啡文化为背景的地域。但他牢记着自己格言：没有想干而干不成的事。1995年，他将日本市场作为开发国际业务的重点。他，一个华人，向日本输入着美国饮料。于是，一杯咖啡成为一架多重桥梁，味道也变得更加丰富。日本市场获得成功。
      国际业务的成功，让金龙感受到不同文化背景对星巴克的认同，他也像他的老板舒尔茨先生一样感受着那个美妙的画面：在每一天的任何时候，在这个移植于意大利的咖啡吧里坐着各种各样的人，西装笔挺的上班族、推着婴儿车逛街的年轻母亲、悠闲自得的老人、兴奋地争论的大学生……他们并不全是为了喝咖啡而前往咖啡馆。确实，人们的消费需求大相径庭，但对情感联系的需求却是共通的；没有任何公司能提供满足所有人口味的咖啡，但它可能提供让所有人实现感情联络的场所。

3、一诺千金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金龙在星巴克的最后5年多时间，平均每年行路达数十万英里。2000年年底，奔波了15年的他选择回上海定居并从星巴克退休。他说： “我一直都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所以在美国企业学到很多先进的经营管理理念后，就特别想把它们带回中国。所以2000年年底，我向公司提出退休，带着妻儿回到了中国。”
      回国后的金龙于2003年加入了上海良友金伴公司任总裁。但他仍然时时关注着星巴克的发展。五年后的2005年底，随着星巴克在中国的快速扩张，金— “鱼”之缘未尽的金龙再次被召唤回星巴克的事业之中。他说：“中国市场是除了北美以外星巴克最大的市场，公司也希望能在这里把中美文化很好地融合起来。我是中国人，很了解其中的共性与差异。这样，我回到了星巴克。从某个程度来说，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无论从个人利益、公司利益还是价值观考虑，如果做经理人，星巴克对我是个很好的平台。”
      熟悉金龙的人知道他骨子里很傲但又非常宽厚。傲，是在原则上一分不让，是承诺了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宽厚，是替他人着想，做好事不求回报。星巴克大中华区的工作千头万绪，作为总裁的金龙每一天的工作都在履行着对企业的承诺，对顾客的承诺，对社会的承诺。
      自1996年在日本开设第一家星巴克门店以来，截至2007年星巴克已经在海外市场拥有4000家门店，其中大中华区超过了560家。星巴克的经营管理和营销方式，特别是它的企业文化引来众多中国媒体的关注，金龙成为了焦点人物。他也乐于结合星巴克发表他对中国经济和企业发展等问题的看法。他希望中国的发展中能引进星巴克式的认真、严谨、激情、对人的关怀和长远眼光，他认为星巴克这个品牌是从每分每秒认认真真做事做人中创造出来的，一丝一毫的走捷径都会让基业毁于一旦。这条经验对所有梦想成为百年老店的中国企业都是很有启发的。

      如金的承诺让金龙深爱着自己的事业，也在工作中获得乐趣。因此他的承诺也是一个快乐的承诺。2005年，星巴克在中国设立了五百万元美元的教育基金，用于资助乡村学校的教育和师资培训，以体现对中国社会的回报。金龙和公司上下都以自己的行动加入到志愿者的队列中。他们到海滩拣垃圾，到公园植树，为民工学校和孤儿院捐款捐书。
      一个承诺需要众人共同的履行。目前星巴克在中国大陆已经拥有4000多员工。每名员工在享受到国家要求的各项福利保险之外，还可以获得公司提供的额外的医疗保险。这是一项非常巨大的投入，但金龙觉得非常值得。最近，广东东莞星巴克一位24岁的员工得了大病，领取到公司一次性提供保险金十多万元人民币。这个员工和家属非常感动。如果不是在星巴克，这个员工就是倾家荡产也付不起治病的钱。金龙说：“我们是从长远考虑，用这种方式体现对员工的关爱，以人心换人心。一线员工是为千千万万的消费者直接提供服务的人，他们是公司发展、公司理念传播、公司文化传递的基本力量。”
      在典型的“海归”派金龙的人格中，深植着典型的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就像原味星巴克一样，金龙也受到原味中华文化的滋养。他最敬佩的领袖人物是周恩来。他钦佩周恩来的先公后私、鞠躬尽瘁、忍辱负重和中庸之道。他说：“中庸不是做和事佬，而是外圆内方，是百折不挠的意志和海纳百川的胸襟。一个人不能总是把自己放在前面。一把沙子，你越想牢牢抓紧它，它流失得越多；你如果能稍稍张开双手，你可能拥有得更多。这里面蕴含了舍与得、刻意索取与顺其自然的哲理。”
      水是咖啡的主要承载物质。金龙也从中国文化中汲取了对水的感悟。他喜欢“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含蓄美。他希望星巴克能借助这“大象无形”之水“潜入”中国百姓的生活，带给人们以多种享受与启发：从咖啡饮料的芳香，到咖啡馆这种家庭式的温馨，从咖啡制作过程的严谨，到咖啡公司为社会服务的理想，乃至这一切综合在一起的品牌形象。
      从小怀着理想主义的金龙，这一生没有干上他曾经向往的飞行员和科学家职业，而是选择做了商人。但他觉得，人这一辈子不管做什么工作，首先是要做个好人；人才的成长需要天赋，但世界上聪明人很多，真正成功的人，是那些工作最努力的人，最能够忘我的人，因为任何的事业都没有捷径可走；一个人的事业能否做大，还与他的胸襟成正比。
      在毕业三十年的人生求索中，金龙与他的七七级同学们共同奏出时代的强音。三十年来，他每一天都在锻造着金龙那“金”的质地。

本文作者在上海采访王金龙校友（右）时在星巴克公司的合影

作者介绍：丁激中，笔名紫丁，著有《李强传》（人民出版社2004年），《夺冠之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02年），《他们从这里走向世界》（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06年）等书，副编审，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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