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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阿炳

2013-08-28 点击数：

倾听阿炳

尽管暑日的余威仍然有些张扬，但是毕竟入秋了。暮色落下时，风儿软软的，凉凉的。树下花前草丛中，秋虫开始怯生生的初鸣。这样的秋夜让我想起了古城无锡。喝了十年的太湖水，怎么也忘不了那一方水土的恩情。在锡城先是寄住梁溪饭店后院，后来又迁居到一墙之隔的育才弄，梁溪园的墙很高，隔邻老屋的墙也高，于是就夹出了一条深巷，窄窄的，长长的，本地人称它作“时郎中巷”。

我因为从事外事接待工作，经常夜归。走在小巷的石径上，耳边传来悠扬的胡琴曲“二泉映月”，只见小巷人家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的熄了。那时有线广播喇叭接通家家户户，“二泉映月”则是广播电台全日播音的结束曲，乐曲一响起，老人们赶紧叮咛，夜了，要睡啦。每每此时，我会放慢脚步，或者索性佇立静听，直到乐曲播完，昏暗的巷子里只有我的脚步声，抬眼看，我家的那扇临巷的窗还透出亮光，一丝暖意漾上心头。

半个多世纪前，在无锡崇安寺的一隅，瞎子阿炳靠拉胡琴和即兴的说说唱唱谋生，他不是乞丐，他是在卖艺，你给钱，表示欣赏，他会用胡琴拉出“谢谢老板”，模拟出微妙微肖的人声，而且还是地道的无锡腔调，高超的琴艺令人惊叹不已，让听到过的老人至今还津津乐道。但是，从阿炳的琴弦下流淌出来的美妙乐曲，被崇安寺喧嚣的市声所淹没。贫困潦倒，百病缠身的阿炳快要走到他的生命尽头了。

感谢慧眼人黎松寿、杨荫浏先生们，不失时机的从中央音乐学院赶来无锡，在离崇安寺不远的三圣阁，录下了千古绝唱 ─“二泉映月”。这是1950年的6月2日，录音二十九天后，阿炳就与世长辞了。

阿炳拉的这支曲子原本无名，后来与杨荫浏先生商定曲名为“二泉映月”。把曲子跟无锡名胜千年惠山古泉联系到一起，名字很美，很文学，富有诗情画意。她把人们的欣赏导向了泉和月，想象着一弯冷月映在“天下第二泉”中，轻风乍起，吹皱一泓秋水，湿银碎镜，波光粼粼。或是皎月当空，清辉满池，不由人想起了诗人苏东坡的绝唱：“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五十多年来，曲以泉而命名，泉以曲而益彰，两者都名满天下。

多年前我接待一位波兰钢琴学院的院长，曾向他请教如何欣赏肖邦，欣赏音乐，这位音乐家毫不犹豫地说：用心倾听。

这句话让我受用不尽。阿炳的原曲是无标题的，我觉得或许这样也好，她能留给我们更大的遐思空间。是诉说哀怨，渲泄欢乐，还是望月兴叹，感伤人生，不必去揣摩，不要去附会，只要用心倾听，就能心曲相通。她会把你渐渐带到了一个脱俗的境地，令人气清神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她会叩击你的心灵，让你深深的感动。当代指挥大师小泽征尔听完“二泉映月”后，竟然感动得双膝跪地，泪流满面。他说，这样的乐曲就是要跪着听的。

阿炳紫砂塑像鸿耕收藏

这些年来，每当我欢悦时，每当我疲惫时，每当我心绪杂乱时，我都会用心倾听阿炳，“二泉映月”会给我恬静，给我安宁。我听过交响乐的，协奏曲的，小提琴的，二胡大师张锐的，闵惠芬的，还有女中学生的，我都喜欢，但我更爱听那盘从原钢丝录音复制的原声，夹着“丝丝”杂音，朴实无华又有些失真，它让我觉得真切，更加贴近阿炳，我的眼前会浮现出阿炳枯瘦的身影，一袭补丁长衫，旧帽遮颜，戴着墨镜，在古城街头的暮色中，专注地拉着二胡。

有无锡朋友说，自小到大他都是在“二泉映月”中进入梦乡的，我信。如果无锡没有“二泉映月”，这颗太湖明珠就少了一分璀璨，古运河畔就多了一分遗憾。感谢那个老无锡，双眼失明的民间音乐家，他的大名叫华彦钧，可是人们却亲昵地叫他阿炳。阿炳一生历尽坎坷，但他却为自己的故乡，为中国留下了一份足以让他的乡亲们骄傲千年的宝贵文化遗产。据说阿炳生前会演奏七百多首曲目，有的是自己创作，有的是移稙改变，加花变奏。流传于世的却只有六首乐曲，三首二胡曲，三首琵琶曲。

如今在外国许多著名乐团的节目单上，也常常可以见到华彦钧的大名和他的乐曲了。“二泉映月”己成为音乐殿堂的经典，全世界都在如痴如醉的倾听阿炳，就像倾听巴赫、贝多芬、莫扎特一样。

鸿耕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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