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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山村旧事
2013-07-23   点击数:

陇南山村旧事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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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培德 /文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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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在陇南山村的生活片断,犹如海上波浪,此起彼伏,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心灵,令人难以忘怀。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我们来山村已十个多月,这时有风声传到耳中,省上有指示,一,二个月以后就要重新分配工作了。大家听了心底里欣喜若狂,但脸上还是现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不 久,传言终于变成了正规的红头文件。工作组总部召集全体队员参加的分配动员大会上,领导郑重其事地宣布:一个月之内,将手上工作向生产队移交完。在此其间 进行重新分配的学习,讨论,执行。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随之,纪律有所松动。领导考虑到近一年来,大家与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辛苦了,允许大家去集市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但是宰鸡烧肉,动静大,香味浓,会弄 得十里八乡全知晓,影响太大,有损形象。最好买点鸡蛋之类,无声息,无大味,无影响的食品。近一年的寡淡粗粝的艰辛生活,将我们肠肚油水洗涤得荡然无存。 所以,听到领导如此这般关切的话,个个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人人翘首盼望集市日的到来。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赶集日终于给盼来了,下午放假半天。我的住宿邻近小镇的集市街,等到下午五点左右,太阳已偏西时,我才背起当时很时尚的军绿色帆布小挎包,包上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色大字,快步向集市走去。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集市已近尾声,原本就不那么热闹的集市已显得有些冷落。那年头,狠割“资本主义尾巴”,每户只容许养几只鸡,有些人家最多再养一头猪,其它副业一律视为资 本主义尾巴。所以也只是大多村民拿家里鸡下的蛋,去集市换点盐,醋,针线、布料等生活用品,或是铁锄、铁扒、铁锹等生产工具,换完就立马赶回家忙家务去 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多人手头又拮据,囊中羞涩,市场也是一片萧条景象。除了几个有事无事地在街上闲逛的人,一般人在集市办完所需之事后即离回家了。 街上仅剩少数人,我环视了一下,便走向街边一家中药铺墙旮旯里一个老婆婆的摊位前。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老婆婆看上去十分苍老,瘦小的身躯穿着补丁累补丁的黑褂黑裤。白发苍苍的头上扎着一条脏兮兮的灰白色毛巾。被阳光晒得黑黑的脸颊上,尽是沧桑岁月镌刻下的 条条凹凸痕迹。黯淡无神的双眼眯成两条细线,镶嵌在深陷的眼窝里。满口的牙齿已掉落,双唇向内深深凹陷。两只小脚套着一双宽大的破旧“'解放鞋”,几个脚 趾头显露在外,鞋面上一层黄黄的尘土。一看就知她来自附近的山沟村庄。最近的山村离小镇集市也得有十几里路,她这样一个年迈体弱的老婆婆要起多早赶路啊。 她蹲在地上,身边的破竹篮里还有半篮子鸡蛋。      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我蹲下问她:"还有多少鸡蛋啊?''老婆婆见有人问,面露惊喜地看看我,连声说道:“有,有,有……”然而,她道不清还有多少鸡蛋。于是我当着她的面,一五一十地帮她数起鸡蛋来。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一共是二十四个,”我说。她点点头。我又问:“今天带来多少鸡蛋啊?”她张开瘦骨嶙嶙,青筋暴露的五指,含混不清地答道:“五十个。家里鸡生的。”我再 问:“多少钱一个啊?”她又张开粗糙的五指:“五分钱”。我掏出一张二元钱纸票递给她:“我全都买了。”她满是皱褶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声说: “那好,那好,那好”。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稍后,她却拿着二元纸票呆住了,眼神直直的,那瘪瘪的双唇稍稍地上下翕张,喃喃自语:这二十四个鸡蛋值……。我于是便细细算给她听:一个鸡蛋五分,两个一毛,十个五毛,二十个一块,二十四个就是一块二。她听明白了,用力点点头说:“对!对!对!”。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我将鸡蛋小心翼翼地放进挎包里。老婆婆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我摇摇手说:“不对!不对!”我一愣,忙问:“怎么了?”“里面有个蛋,刚才不当心碰了一 下,有点裂缝,就算三分钱,收你一块一毛八分吧。”我指着她手中的纸票说:“这是两块钱,多余的钱你就不用找了!”她连忙答道:“那哪能行啊!”说完,撩 起衣襟,在内层衣口袋里翻找起来。我说:“天色不早了,你去买点盐、醋什么的,赶快回去吧,还有一段山路要赶,天黑路不好走啊!”她却执意地说:“那不 行!要找的,还有那个裂缝蛋算三分钱。”说完,手又伸进去翻找起来。此时,我拎起挎包急忙离去。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急速走了一段,蓦然回首,只见老婆婆伫立着,高举着那张二元纸票,困惑地望着我,嘴唇一翕一翕的:“要找的,要找的!还有那三分的……”夕阳的余辉在她身 影周边勾勒出亮丽的金色边缘,远远望去,俨然是一尊镀金黑色大理石雕像。我不由得肃然起敬,鼻子阵阵发酸,视野模糊起来。我使劲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早点 回去,然后回转身,折进身边一条小巷……。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回到住所,急不可待地用茶缸煮熟了几个鸡蛋。剥开蛋壳,那晶莹剔透白玉般的蛋白诱人抢眼,我赶紧咬上一口,淡淡的蛋香沁人肺腑。我津津有味地吃着久违的水煮蛋,心里却冒出一股说不清的忧郁感,那老婆婆高举着二元钱纸币的形象总是在眼前闪现。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转眼间一个多月即将过去,临走前一天正巧又是赶集日。下午,我去生产队长家告辞。我与队长盘腿坐在炕上喝水聊天,突然心血来潮,想吃油煎荷包蛋了。我掏出 一元钱票,对队长说,你让家人去买二十个鸡蛋。不一会儿,队长老婆就把鸡蛋买来了。她要忙着去给猪煮食喂食,我对队长说,那就请你的老母亲给我们全家每人 煎两个荷包蛋,还有剩下的你们留着吃吧。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片刻,队长的老母亲进屋来问:“啥子荷包蛋啊?”队长看着我,示意让我来解释。我说:“先在锅里倒点油,待油烧热后,将鸡蛋敲开放进去,稍撒点盐,慢慢煎炸,火不要太大。”老人家听后,点点头,算是搞懂啥子荷包蛋了。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不一会,她给我们端来油煎荷包蛋,但一眼就看出油放得极少,然而还是金黄金黄的很诱人。我和队长吃起荷包蛋,老人家站在炕边,看着我们吃。我便抬起头对她 说:“大娘,你去吃啊!”她摇了摇头说:“你们吃!吃完,我再去煎。”但是没见她动身,我不知其因,转眼看队长。队长犹豫了一下说:“娘,今儿是老王请你 的,你就去煎两个吃吃吧!”但她仍然摇摇头,不啃声。      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我无奈地望着她,忽然发现她与集市卖鸡蛋的那老婆婆何其相似乃尔:羸瘦的身上一袭黑褂黑裤,满头银丝,黑黑的脸上布满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细细的双眼透出 一丝淡淡的木然神色,双手瘦骨嶙峋,布满青筋。我正出神,队长用低沉的语调说:“老王,不瞒你说,我妈自小家境窘迫,就没吃过蛋。你来我们这里也快一年 了,知道每年年终结帐,大家还要欠生产队钱。大多人家都靠鸡下的蛋去换盐、醋、一些生活用品,所以都不舍得吃鸡蛋。我妈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吃过鸡蛋。我 今儿也是托你福,第一次吃油煎荷包蛋啊。”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队长这番话,令我震撼,鼻子发酸,心头郁闷,咬在嘴里的荷包蛋难以吞咽下去。我放下筷子,默默地凝视着碗里那只荷包蛋,无言以对。大娘慢慢转过身子,低头缓缓地走了出去。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队长送我到门口,我握紧他的手,使劲摇了摇,依依不舍地告辞而别。回去的路上,我揣测着,那个留下的荷包蛋,大娘会不会吃呢?也许,她爱孙心切,给孙子吃了吧?剩下的十几个鸡蛋他们不吃,拿去换盐,换醋?我不得其解。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我早前就曾听说过,山村有一位老太临终前,家人问她还有什么遗愿。她指着县城方向说,一辈子没到过,就希望去县城看一眼。家人将她抬上架子车,往县城拉 去。然而,老太却半途气绝而逝。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喃喃自语:大娘也不会等到临终前说,这辈子就想吃个鸡蛋吧?KhM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上海校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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